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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秒，光靠漂浮术是远远不够的。漂浮术只是个低阶法术，偶尔用来对付一下地心引力还可以，面对下面这个超大功率水泵，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王杰希开始吟唱一个风魔法。风魔法是他的长项，也是所有元素系法术里他最为擅长的一种。这些法术的好处是发动时间短，灵活性高，虽然威力对比同级别的其他法术可能稍低一些，但真正需要用到法术——尤其是那些大家伙的场合，威力绝不会是决定某个系别的魔法是否适用的唯一标准。
下方的吸力在不断增强，他们已经被拉下去不少了。不仅是吸引力，那些倒灌下来的血柱拍击在空气盾上，也形同一记记攥满了力道的重拳，一击又一击的把他们往下推挤。他们就像站在一部坏掉的电梯里，忽而猛然下坠，忽而又稍稍升起一些，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剧烈的冲撞和下坠。
叶修要求过时间后就不再说话了，干脆连眼睛都闭了起来。王杰希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向上平举过头顶。
他的吟唱已经结束了，周围却并没有显出任何异状，看不出刚刚发动了一个法术的迹象。
突然，那只张开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抓，空气被硬生生扯出了数道褶皱。那些褶皱每一道都是一股强大的气流，气流的中心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用力做了一个抛投的动作，像是要往下方大张的嘴里扔进去一枚炸弹。那些气流随着这个动作划过优美的弧线，再在他张开手掌的那一刻喷涌而出，飓风般向大嘴的中心席卷而去。
这是一个中阶的风魔法，拥有不俗的冲击力，但要说这一击就能摧毁掉下面那个死灵法术，他却也没有存着这样的指望。
一切法术都是因循规则发生的，死灵魔法也不例外，但长久以来死灵魔法被从魔法界驱逐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它所依据的规则与自然界的法则是完全相悖的。
自然界那些自天地伊始延续至今的法则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轻易违逆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死灵法师的可怕有时候并不在于他们掌握的法术有多么强大，而在于，愿意并且能够付出那些无法想象的代价去习得这门法术的人，他们心里那种恐怖的执念根本无从估量。
没有任何规矩能约束他们，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要想摧毁一个高阶死灵魔法，连神圣魔法都未必敢夸口说自己一定能办到。对付厉害的死灵魔法通常需要从施法者身上着手，但他们的敌人阴险地躲了起来，只丢出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澎湃的气流冲击在那张狰狞的大脸上，一部分被它吸了进去，另一部分把那些本来就只是松松的贴在那里的腐肉炸得到处都是。一半以上的冲击被吸力抵消了，反冲力不如预期强大，但王杰希和叶修仍是被那股力道猛地推了一把，从洞开的屋顶飞了出去。
酒吧显然不像王杰希的房子那般好运，一大块儿房顶已经被掀掉了。好在这是一栋独立建筑，否则上面的楼层一定也遭了秧。
王杰希拽着叶修，借力飞出建筑物。他们落在一块勉强还坚守着岗位的屋顶上，这比脚底下彻底悬空能好上一些，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道屏障坚持不了太久。
十秒，或者十五秒，差不多该到了吧？王杰希想。为了专心吟唱法术，他没有去计算时间，此时只能相信叶修刚才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血红的法阵和法阵中间倒卷的喷泉，他的眼力真的不错，在这样一团乱的画面里，他仍是第一时间看到了那点闪烁的红光。
亮红色的法阵是以那点红光为中心扩展开来的。同样是红色，这个迅速完成的图案倒不像叠在它下方的血阵那般显得阴森碜人。
明丽的线条像是一脉流淌而过的火光，法阵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挡的绘制完成，然后……
王杰希都想伸手去擦眼睛了，他没有看错——他怎么可能看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最后两条线闭合的一瞬间，世界整个安静了下来。一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像蒸发掉了一样，消失无踪。没有什么死灵魔法，也没有什么红光绘成的法阵。
没有征兆，没有过程，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让人很难不去怀疑之前以为那里有东西实际上只是脑子里产生的某种幻觉。
他们当然没有产生什么见鬼的幻觉，那里有过一个强大的死灵魔法，只不过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它被某种力量——好吧，王杰希只能用一个相当肤浅的语句去描述那个过程——变没了。
就是被变没了，跟变戏法一样，他望了一会儿那个平静得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战场，转头去看身边的叶修。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
他认识最初的那点红光，那是叶修扔在地上的烟头。一颗烟头，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一个至少是中阶以上的死灵魔法，这不仅不可能是巧合，还必然是有相当程度的预谋的。
那颗烟头落地的时候，那一小滩血迹还根本没有显露出半点会演变成一个声势浩大的死灵魔法的征兆呢。但他可没法认为叶修当时只是随手那么一扔，后来才发现正好可以废物利用。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王杰希的目光里带上了防备的味道。尽管他一直都留心提放着这个突然闯进他视野的怪人，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这个人十分危险。
一切无形无迹不可理解却强大得匪夷所思的力量都是危险的，这个人的这种力量，十分危险。
王杰希审视着叶修，他不认为开口提问就能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也许最聪明的做法不是去了解什么要命的真相，而是尽全力拉开距离，让两人重新变回无关的路人。他这么思忖的时候，叶修却像是完全没留意到面前的人眼里的怀疑和警惕，他往下看了看，一点也不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任何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一般随意。
“一个死灵法师。”他说，“来头不小啊，你究竟上哪儿去惹来这种麻烦的家伙的？”
被他这么一提，王杰希才想起来，有了叶修后面这一手，先前冷不防对上一个死灵魔法带来的震撼都被削减得差不多了。他竟然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思考怎么跟身边这个摸不透的家伙拉开距离，完全忘记了还有个藏头露尾的敌人已经公然向他发起了挑衅。
一个死灵法师，是啊，多么有意思。也许他应该给魔法协会去个电话，他们一定乐意替他解决这个麻烦。只不过他没有魔法协会的电话号码，那群老古板估计也不屑于往自个儿家里牵电话线。
而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会劳动死灵法师这种珍稀品种亲自前来对他出手的事业，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世界上等着猎杀死灵法师的人多了去了，虽然那里面不包括他。
“看来你心里也没数。”叶修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可以麻烦先松手吗，我不会跑掉的。”
王杰希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叶修的胳膊，他皱了皱眉，松开手，收回来的手指上沾染着某种红色的痕迹。
血，不是出自他之前握住的地方，应该是从别的位置流下来的。这家伙果然还是受伤了，王杰希试图寻找血的来源，很快就在对方外套肩膀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破洞。
外套是黑的，血浸在上面也不大看得出来，从衣服破损的程度目测，伤口不会太大，实际怎样却不好说。
这家伙完全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王杰希皱着眉想，莫非这人诡异的不仅仅是力量，连身体构造和神经构造都跟常人不一样？
“别傻了，很疼的。”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叶修出声打消了王杰希的疑虑。后者不知为何略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人还是个人类，他想。那就好，他可不想跟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