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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确定将要施放的这个法术是不是一定能破掉“深渊牢笼”。他还从未有过实践的机会，而两个同级别的法术并不存在板上钉钉的强弱之分。
他安静地酝酿着这个施法过程漫长的光魔法。这个法术不需要吟唱，但他也不至于因此就产生对方不会对他的意图有所察知的幻想。
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到空气盾有轻微的颤动，但这些颤动每次都在变得更剧烈之前就戛然而止。有一次他都觉得这道并不算太坚韧的屏障快要被突破了，结果依然没有，来自看不见的敌人的攻击始终没能对他构成威胁。
他猜想是他那个有着奇怪力量的临时同伴做了点什么，但他无暇分出多余的心神去感知更多的东西。
他只能希望这种现象意味着他能专注于做掉他手里的事情了。
空气盾一次次地遭受冲击，又一次次奇迹般地在冲击里幸存了下来，黑暗深处悄然裂开一道细痕，有微弱的光线从细痕里挤了进来。一道裂痕，紧接着又是一道，裂痕们彼此推挤着向四周扩散开去，一张光网无声无息地编织成型。
王杰希看不见这个过程，但他很清楚这个法术会以怎样的形态生效。光的能量从外部挤压着黑暗的牢笼，造成无数细密的裂纹，法术催动，强烈的光线通过裂纹侵入，黑暗的领域将随之轰然坍塌。
一切都朝着预想中最理想的状态发展，法术发动到极致的那一刻，黑暗的力量在纯净的光下毫无藏身之地，瞬间就被涤荡一空。重见光明的同时，王杰希闭上了眼。
光线的纯度比阳光高出许多，他感到双眼微微生疼。他知道，这算是相当轻微的反应，只带来这种程度的影响是因为叶修的力量仍在发挥作用。
必须承认，那种力量还是相当有用的。
光芒逐渐褪去，他尝试着睁开眼，可以看到叶修。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根烟，香烟已经快燃到头，稀薄的烟雾残留在空气中，隐约构成一个图案的轮廓。
他看不出那是个什么图案，只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但烟散得太快，他来不及仔细分辨。
叶修捻着即将燃尽的香烟，抽上最后一口。他没像上次那样用他那奇怪的力量把烟头直接弄没掉，而是让它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烟头掉在地上，弹起又落下，些微红光一闪一灭。
王杰希移开视线，烟头旁边有一小滩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血。
“你受伤了？”他问，叶修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正凝视着不远处一团黑色的雾气，即便处在高纯度光魔法的辉映下，那个地方依旧被黑暗紧密地包裹着。
王杰希也看到了那团黑色，但他更想先确定一下叶修的伤势。他上前一步，那滩血突然动了动。
王杰希诧异地看向地上的血迹，那一小团鲜红色面积正在变大，同时一圈圈地向外扩散着涟漪。他紧盯着涟漪中心，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那里冒出来。
叶修也看了过来，他们同时在那滩血里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没有眼睛，鼻子只剩两个洞，嘴角一直咧到耳根，两片煞白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它从血里浮出来，就也挂上了血丝，鲜红和惨白构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腐坏的皮肉松松垮垮地搭挂着，那模样只消撇上一眼让人禁不住一阵作呕。
血痕还在扩大，有更多的脸等着从下面浮上来。王杰希忍住恶心的感觉，看了看叶修。
这玩意儿当然不是叶修弄出来的，他从对方眼里得到了跟自己近似的结论。
死灵魔法，王杰希想，真是太低估对手了——来的这位根本不是什么黑暗法师，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死灵法师！
他正准备往那大张着的嘴里扔颗火球，一道银光从斜后方飞了过来，正正扎在那张嘴里。
王杰希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柄剑，通体萦绕着冰蓝色的光辉。
“这是什么鬼东西！”紧随着那道银光，一个人跑了过来。他一把拔起那把剑，抖了抖，像是嫌弃沾在剑上的东西。
那把剑其实什么也没沾上，血迹里的脸早已被冻成了冰雕，剑刃离开，就喀啦啦地碎成了一堆冰渣子，迅速地溶在血水里，消失无踪。
“一个恶心的死灵魔法。”王杰希说。听声音他就知道来的是黄少天，但他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拿回了这把剑。
他以为魏琛这辈子都不打算把剑还给他了呢。
“死灵魔法？你是说来的是个死灵法师？！”黄少天显得颇为惊讶。这份惊讶很快就产生了变化，他眼里闪动出兴奋的光芒，嘴角带上了冰冷的笑意。
“没想到现在还有活的死灵法师，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笑着看向那团密不透光的黑暗，王杰希觉得他比那个不知真面目的敌人看上去更像个嗜血的恶棍。
黄少天说这是件有意思的事，王杰希可不觉得这事有意思在哪儿，但他不得不赞成这家伙的前半句话。他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跟死灵法师打上交道。
黑暗法师通常被称为法师中的危险分子，因为他们掌握的力量太适合用来搞些会被评议会盯上的事情，比如暗杀。但要论到邪恶程度，黑暗法师和死灵法师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死灵魔法是毫无异议的禁术，黑暗魔法却并不是被禁止的，只是在使用上被加上了一些限制。为了绕过这些限制，黑暗法师通常喜欢额外修习一种法术，用来和黑暗魔法相互融合。
比如魏琛，就是一个暗火法师，他的暗魔法造诣不低，但火魔法的名头更大。当然，人们想到他，通常会提起的是另一个称号：“锻造师”。
十年前，他曾参与过猎杀最后一位死灵法师的行动，他为猎杀小组打造了一把武器，就是现在黄少天手里这把“冰雨”。那次行动非常成功，尽管出于整个行动的隐秘性考虑，魔法协会事后并没有作出任何声明，但他们都相信，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死灵法师的存在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
没想到，这么快又让他们遇上一位。
“真想知道协会那些家伙看到这一幕，脸上都会是什么表情。”王杰希拉了叶修一把，把他拽到身边，然后在两人脚底下放了个漂浮术。
他们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地面。血迹扩散的速度加快了，地板很快就会被那些脸占领，这景象看起来已经足够恶心，如果再被咬上两口，那滋味就别提了。
“你就不能大方点，也给我一个漂浮术吗！”黄少天在脸和脸中间跳来跳去，大声地抗议着。王杰希对他的抗议表示不予理睬，“自己想办法。”他说。
“你给我记住！”他狠狠地瞪了王杰希一眼，同时一剑扎在脚边一张就要咬到他的嘴里，另一只脚在一张倒霉的脸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就跟出膛的子弹一样蹿了出去。
那些脸争相要去拦阻他，它们从血池里奋力地冒出来，伸长了脖子拼命哀号。但它们都够不着黄少天，蹿起到一半，他背后突然生出两道黑色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对形状古怪的翅膀。
那对虚实莫辨的翅膀扇动了一下，就把他带到了半空，下一秒，他手里的剑已经拦腰斩断了那团黑色的雾气。
剑刃分明已经把黑雾斩成了两半，手里的感觉却不太对，黄少天很快意识到，他什么也没能砍到。“人不在这里！”他喊道，身后的血池就在这一瞬猛然爆射出无数根血柱，那些脸像是一个个被刺穿的尸体，定格成各种扭曲痛苦的表情。
血柱刺透了天花板，一直向上冲去，王杰希展开防护盾，仍然不得不左右移动来尽量避开直接的冲击。
那些扭曲的脸被高高戳起，然后迅速融化，灰白色的粘稠物顺着鲜红的柱子往下滴淌，下方的血浆里逐渐汇聚出一张巨大的面孔。
“离开那儿！”黄少天叫道。他想要折回去，那团已经又合好如初的黑雾里突然伸出许多黑色的触手，争先恐后地去纠缠他的四肢，连那两枚翅膀一样的影子也没有放过。
黄少天不耐烦地挥剑去砍那些触手，但它们根本就是烟雾的聚合体，怎样也砍不到实处。而在大脸的周围，血池已经蜕变成一个红色的法阵，法阵中心的那张脸上，跟个大坑一样的嘴做了个吸气的动作，高耸的血柱纷纷掉头，像一束束喷泉蹿起又落下，倒灌进那张嘴里。
那股吸力同样也作用于正上方的王杰希和叶修，王杰希努力地加强着他的漂浮术，但效果不彰，他们仍然一点一点地被向下拽去。“坚持住。”叶修说，王杰希看向他，得到一个点头的回应。
叶修的眼里有一种坚定的东西，在未知的死灵魔法面前，那一眼像是给王杰希打了一剂强心针。
但光这样是不够的。
“就算你这样说，不做点什么我也坚持不了太久。”又一次加强了法术，他仍是实事求是地说。
“不需要太久，再坚持十秒就行……嗯，保险起见，十五秒好了。”叶修像在仔细地计算时间。
十秒还是十五秒，区别实在不大，对眼下的局面来说都显得太长。王杰希不知道这家伙在谋划什么，但他并没有想要质疑对方的要求。
真奇怪，他想，仅仅几个小时而已，他就已经这么相信这家伙了吗？
也许只是相信他看到的那种力量而已，他对自己说，然后开始尽力维持两个人的重量，以期让他们离那张血盆大口尽量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