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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搞砸的配料全数倒进垃圾桶，取下内胆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确定上面连一道水痕都不会剩下了，才又开始往里面倒各种粉末和液体。
整个过程中门铃一直在响，他自动将之划归为隶属于生活噪音一类的背景音，全然不予理睬。
直到弄好一切，按下启动键，他才终于决定去打发掉那个锲而不舍地准备帮他把门铃电量耗光的人。
这家伙浪费了他快十分钟的时间，开门的时候，王杰希自认是带着几分怒气的。尽管他十分清楚无论表露出多少不满，在那些坚忍不拔的推销员面前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在两分钟之内把人打发走，但对方可是个有本事对着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家的房门狂按了近十分钟门铃的人，必然怀揣着好到神乎其技的耐心，估计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角色。
王杰希冷着脸开门，门外如他所料站着一个男人。
王杰希怔了怔。
那不是个推销员，只消一眼就能确定。——对方手里既没捏着传单也没抱着五花八门的廉价赠品。
男人的左手插在衣兜里，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那根烟已经烧到没剩多少一点了，王杰希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按门铃按到手软才掏了根烟出来点上，但空气中浓烈的烟味儿远远不像是仅靠一支香烟就足以制造出来的。
王杰希露出厌恶的表情。他讨厌烟，不单指香烟，而是泛指任何一种烟雾，带气味的尤其讨厌。
他想自己的表情应该已经很露骨地传达出主人的心情了，对方却好似半点也没能领悟到，丝毫也不觉得站在别人家门口抽烟是一种极度不礼貌的行为。
那个男人在打量他。打他拉开门的那一刻起，对方的视线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对他进行全身扫描。目光堪称专注，是那种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的专注。
比起扑面而来的烟味儿，被一个陌生人这样聚精会神地盯着看，更容易让人生出无端被冒犯的不快。
这的确不是一个推销员，王杰希想。推销员不会这样看人，他们只会盯着你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微笑，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显得尽可能真诚和具有说服力，尽管他们说的那些多半连他们自己都不会信。
而这个人，他的眼神不像是要推销商品，倒更像是在欣赏一件货物。
王杰希自觉自己不是一件货物，也缺乏任人赏玩的雅兴。他清了清嗓子，出声打断了对方冒失的举动：“请问，你找谁？”
香烟正式烧到头，那人错了错手指，烟屁股就从他手上消失了。王杰希确定自己没看错，尽管外面阳光依然强烈，他也不认为自己因此就能眼花到把一截烟头的去向漏看过去。
这个人使用了某种力量，除此之外无从解释，但他没感觉到任何魔法波动，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就像他不可能眼花一样，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一点上失误。
王杰希像见鬼一样紧盯着男人的手指，后者却依然无知无觉，彻底视纠缠在手指上紧随而至的那道目光于无物，将右手也收回了衣兜里。
直到看不见那只手了，王杰希才猛地回过神来。就算着实非常好奇，他也看得有些过于专心了。
“魔术师？”一个声音这么问道，王杰希一时都没能把这个声音和面前的男人画上等号。继而他迅速地意识到，即便收回了目光，一部分的注意力依然尚未回归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有些类似于刚从一个繁花似锦的梦境中醒来，明知道自己已经醒了，意识的某部分还执拗地流连梦中，误以为只要再度闭上眼，就能心想事成地续写那个梦境。
那里存在着某种相当强的力量——王杰希心里附上一层薄冰。这个男人，从他身上依然感觉不到任何魔法波动，但他周身上下都不对劲，很不对劲。
并且，他刚才说了什么？
魔术师？
是的，他说了——他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是随意地敲开了他的门。
“我不认识你。”王杰希沉下脸，尽管他的脸色一直也称不上好看。
“你当然不认识我。”那人笑道，“初次见面，魔术师先生。你可以叫我叶修，我想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他没有再把那只插进衣兜里的手伸出来，看来并没有要跟他正热情地打着招呼的对象握手的意思。不过，严格说来，他也并没有显得那么热情，王杰希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敷衍的味道。
“合作？”王杰希冷冷地看着对方，“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有要跟人合作的计划。虽然你好像知道我是谁，但我仍然认为你找错人了，再见。”
门把手还握在手里，一直不曾松开过，这时候他只需要轻轻往回一拽就能将门带上，落锁，把任何一个不速之客从他的私人空间中隔绝出去。
王杰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过程却全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顺利，更不用谈结果。
门上有一股抗拒的力量，将门死死的维持在打开的状态，任凭他怎么使劲儿，也纹丝不动。
他不明白这力量是打哪儿生出来的，他瞪着门外的男人，对方两只手都规规矩矩地插在口袋里，一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但他就是能确信，这事儿跟这家伙脱不了关系。
“你做了什么？”他问。但凡跟魔法相关的事，他从不需要向别人寻求解答，但从刚才开始的一系列事情，那种力量，对他而言却是全然的未知。
这个世界上，一切力量的产生、存在和消亡，都自有其遵循的法则。魔法是规则的产物，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所有已知的力量，无一不从属于某种规则之下。
只要是力量，背后就有规则。王杰希被称为“魔术师”，连魔法协会那帮鼻孔朝天的家伙都要卖他三分面子，无非是因为他总能轻易看透各种力量背后的规则，进而诱导之、驱使之，甚或毁灭之。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不见他身后的规则，他甚至避免尝试去看。
集中精神探究的结果，就是像刚才一样被某种无形无影的东西吸入进去，如果不是对方主动阻断了他的探究，他根本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沦陷。
未知。这个人身体里充满了未知，深不可测。
切身体认到这一点后，他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要求对方给予解释。
这个解释如果不能令他满意，他想他也不会再姑息下去，毕竟这是他的房子，而对方只是一个陌生的访客——还不是一个很懂规矩的访客——他还不认为自己需要宽宏大量到容忍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而温顺地不去予以回击。
虽然跟这样一个人对上未必是一项明智的举动，但直觉告诉他，比起得罪某种未知的力量，不能果断地跟这个人划清界线绝对会带给他更多的麻烦。
而他的直觉从不曾欺骗过他。
“我想我们有些误会。”对方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略带敷衍的语气，“我不是在找你商量，你也不怎么有拒绝的余地。”
“哦？”王杰希差点都要听到自己的笑声了。这可真有趣，要知道，类似这样的话，通常都是他说给别人听的。
“马上就会有很大的麻烦找上你。”尽管屋主人周围的气压又低上了几分，不受欢迎的访客依然不为所动，继续着他的说辞，“请相信，我是在帮你，不是要害你。”
你的纠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王杰希很想这么回过去，但他没来得及。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同时一道猛烈的气浪自洞开的房门里直扑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敏锐的直觉再次帮了大忙。
先一步把站在门口的另一人扑倒在地，展开的防护壁坚决地将灼热的火焰和爆冲的气浪阻绝在身后三尺，王杰希调整好身体平衡，一低头，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恼。
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线，才会这么好心地顺手拽了一把这个真的给他招来了大麻烦的家伙？
哦不，看着对方意有所指的笑容，他隐隐觉得有些偏头疼。
他真是抽得足够彻底——这家伙，全身上下有哪一处看起来像是缺乏自保能力，需要他多此一举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