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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撞到的意思就是还没撞到。车子刹住时,他的车头距离那家伙目测还有五公分之遥。

他停了下来,对方也停了下来,两人隔着挡风玻璃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点茫然。

王杰希承认,他走神了,没在专心观察路况。但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横穿马路的地方,对方也明摆着是在违反交通规则。

这种情况要真撞上了责任算谁的,他一时也拿不准,不过反正没撞上,还扯不到问责这层面上去。

不管怎样,车子总是比人硬,一个人差点被车撞了,惊魂未定短暂呆滞之后的反应似乎也不该是微笑着点头致歉?

何况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当然,他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致歉,对方也什么都没说。但如果不是致歉,那个动作,他就只能理解为致意了。

王杰希木着一张脸,看着那个刚刚差点被自己撞倒的男人平安顺利的穿过剩下的马路,一踩油门,甲壳虫继续开始缓慢移动。

他觉得他一定是看错了——毕竟他还戴着墨镜呢——这种事不该随随便便出现。

或者根本不是眼睛和墨镜的错,他想着,把不久前收到的委托内容奋力挤压进意识的角落里。

他得尽快忘掉这些会让他的生活严重偏离原有轨道的东西,不存在商量的余地。

 

兴欣电器是一家家用电器商店。

在这个家电买卖基本被大型商场垄断了的社会里,一家卖家电的路边小店实在有些不起眼。

换句话说,一家小店要想在这样严苛的市场环境中生存下去,那必然是要具备些独门技巧的。

兴欣电器的技巧是,除了能让邻近小区的大妈们便宜快捷地买到日常生活所需的小家电外,它还出售各种大商场里买不到的魔法仪器。

它的经营范围从王杰希喜欢用的那种蛋形魔药调制仪,到自动法阵绘制器,再到玩具枪一样的火球发生器、附带厚厚一本说明书的魔法生物召唤机……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家相当危险的店。

不过它不违禁,尽管它出售一些听起来不利于社会治安的东西。在这里,不管通不通过机器,魔法的使用都是有严格限制的,违规使用自然有专门的机构会去处理,追究责任也不会追究到卖东西的人身上去。

法师的基数还是少,管理起来并不太困难,而邻近小区的大妈们也肯定不可能知道这家给他们带来了许多便利的小店,二楼堆放着琳琅满目的魔法仪器。

王杰希来补货,老板娘见怪不怪,两分钟不到就从二楼仓库里提了五台机器下来。

这些机器的外包装上当然不会大大咧咧的写着“我是魔药调制仪”,王杰希看了一眼,三个台灯盒子,两个熨斗盒子。

机器挺小,老板娘往盒子把手上系了根绳子,一只手就能全部拧起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甚至没有交换什么必要之外的言语。也许在一般人看来,法师这种职业始终都不是平易近人适合攀关系拉家常的。

王杰希承认,他确实一点也不平易近人,如果可能,不需要跟任何人打交道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可惜在这个网购如此欣欣向荣的时代,网上竟然买不到半个魔法仪器,作为一个从不排斥高科技带来的便利的法师,他不得不驱车前来六站路以外的地方采购,这点让他很有些不满意。

出了门,阳光比来时更刺眼了一些,墨镜都状似快要抵御不了。王杰希两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把东西塞到副驾驶座,自己再坐进车里。

进了车感觉好上一些,他准备用比来时稍快些的速度回家。

阳光一定是太强烈了,柏油马路都被晒得冒起了烟。

王杰希踩下油门,一打方向盘,甲壳虫撵着路面上的烟雾绝尘而去。

——他才不想知道为什么大冬天的路面也能被晒到冒烟,半点也不想。

 

张新杰的电话是下午打来的。

这位评议会干事,是王杰希电话簿里少得可怜的联络人之一。

他不确定两人称不称得上朋友,但至少他们之间存在着长期的友好合作关系。

这个合作关系解释起来非常简单,他提供一些张新杰想要的东西,对方则设法让评议会对他做的一些事睁只眼闭只眼。

这种事总好像不是张新杰这样性格的人会做的,搞不好情节都能够得上收贿授贿。但张新杰有他的理由,王杰希从没问过那都是些什么样的理由。

从这段关系中他获取了不小的便利,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你可能要有麻烦了。”电话里,张新杰开门见山地说。

王杰希皱了皱眉。

会由张新杰亲自前来通知的“麻烦”,想来想去都跟评议会的动作脱不了干系。

评议会是负责仲裁魔法界大小事宜的中立机构,它的构成不限于法师,还有许多连个最基础的小火球都弄不出来的高层人员。

这个协会可算是建立在法术界和外界之间的沟通协商桥梁,负责的是接收和处理一切来自外界的申诉和抱怨,同时也应对法术界内部的大小纠纷。

如果不看它的管辖范围,王杰希觉得,这就是个跟居委会一般无二的机构。它接收到的99%的案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比如楼上的法师研究水魔法的时候弄爆了水管,楼下的住户天花板被浸湿了一大块怒气冲冲地跑来投诉之类。

法术界已经安分了很多年,想捞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来处理也不那么容易。

现在张新杰说,他有麻烦了。上次张新杰这么说的时候,他刚炸掉了魔法协会一整栋楼。

那次不用别人来通知,他也知道麻烦会上门,毕竟那栋楼就是在当时的评议会会长眼皮子底下报废的。

他受到了处分,因为“受害方”没有提起告诉,也没有要求赔偿,处分倒不算太严重,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他的日常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那之后他已经做了很久遵纪守法的良民,以至于这时候实在有些搭不上线,想不到会是什么事需要劳动评议会的大驾再次对他表示关注。

至少绝不可能是因为他在自家关起门来配药水炸掉了五台机器——那爆炸的火花甚至都没能把墙壁熏出一块黑斑来。

“有人盯上你了。”张新杰说,像是料到他在想些什么,又补充道,“不是评议会。”

“谁?”隔着电话,王杰希问。

电话对面有稍许的沉默,然后张新杰的声音再度传来:“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只是给你提个醒,或许有人知道‘那件事’了。”

王杰希心里一凛。

“那件事”……

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评议会有什么对他提高重视程度的理由,多半跟“那件事”脱不了干系。但他极力避免去那么设想,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那件事”的人委实不多,张新杰是其中一个,可那家伙是绝不可能去向评议会告密的。

而且张新杰也说了,这次不是评议会要找他麻烦。虽然那不到两秒的沉默让王杰希很是怀疑他是否真的不知道要找他麻烦的人是谁,但他并不会去要求张新杰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对方能打电话来通知他这件事,就已经足够道义了。

在评议会干了那么多年,张新杰自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带来的消息,至少在真伪这点上王杰希是不会去怀疑的。

剩下的他得自己解决。

“我知道了,谢谢。”他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若无其事一点。

提及“那件事”,总会让他心跳有些加速,就像回来时看到被太阳晒得冒烟的路面一样。

“对方来头不小,自己小心。”张新杰留下一句忠告,挂了电话。王杰希捏着手机,在椅子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把已经自动进入待机状态的手机放回桌上,站起来去拆他的新机器。

回来之后,他没有急着开工,而是把配料表又仔细的推敲了一遍,修改了几个地方。接下来的作业太关键了,他不想冒冒失失地把不多的时间浪费过去。

当然,这之前他就已经足够谨慎,现在只是需要更加谨慎一些而已。

这种时候,他必须放下其他一切杂念,毕竟就算配制的过程全部交给机器,添加材料的时候万一手一抖,他也只有从头来过一条路可走。

调配可不是一个很迅速的过程,下午很快就会过去,他再来不了几次。

所以,在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惊得手一抖,多抖下去半勺银杏末的时候,他深为后悔没有事先在周围弄上一层隔音结界。

也许他早就应该把门铃的电池拔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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